天凉好个秋

写喻黄、剑三、云次方相关,不喜勿入

【伞琴】心之所向(bl)

    这是林煦昏迷不醒的第七日,榻上的人面色青白,短短几日就迅速消瘦下去,唯有胸口轻微的起伏能看出这人尚且活着。

    “他体内多种毒素交杂一起,沉积已久,有些更是闻所未闻,恕在下无能为力啊。”这已经是请来的第五位大夫了,依旧毫无办法。

    虽早有预料,得知结果的一刻心中仍是无法平静。杨清风勉强直起身来,拱手道:“有劳大夫,我送您出去。”

    老者收拾好药箱,万般无奈都化作一声叹息,只临走前留下一句话。

    “素闻万花谷艺术精妙,或许有一线生机。”

    一直守在床边的人听到这话猛然起身,因内伤还未痊愈脚步有些不稳。杨清风转头见他这副模样,一把将人按住坐下。

    “楚钰!受伤了就老实待着,如今小师弟生死不明,你又想倒下吗?”言语中已是带上怒气。

    “我要带小煦去万花求医。”许久不曾开口的嗓子,声音嘶哑得像干渴数日的人。这人发冠歪歪扭扭,眼内布满血丝,指尖也因用力攥紧而泛着白。

    杨清风看着好友这丝毫不见往日霁月风光的形象,明白他心中着急,又耐心劝说道:“你若再不好好休息,恐怕还没到万花就倒下了。况且更深露重,连夜赶路小师弟也受不住。”事关林煦,他必定会听得进去。果然,楚钰乖乖地不再动作。

    翌日一早,楚钰便安排好了马车准备启程,杨清风将收拾好的行囊递给对方。

    “我要先回长歌将此事禀告师父,小师弟暂时有劳你照顾了。”

    “放心,我会照顾好小煦的。”说罢便抱着怀里的人登上马车,绝尘而去。

    只是没想到,这一去便是两年。

    两年里,楚钰一日不落地陪在林煦身边,事无巨细,皆是亲力亲为。有时夜里还会突然惊醒,只有守在林煦身边,心才会安定下来,裴大夫说他这是心病。杨清风也曾劝过他,对于当初洛道发生的事,他依旧只字不提。

    清晨,楚钰得带上竹篓和小锄头去采药。一路的万花弟子已经对这个蓬莱弟子十分眼熟了。回去后,趁着煎药的间隙,要帮某裴姓大夫整理草药。坐在一旁的裴大夫表示很满意。

    将药倒入碗中放至温热,才给林煦喂下。比起最初喂不进去的情况,如今已好多了。楚钰小心翼翼地喂完药,又替怀里的人整理好衣衫,眼里是藏不住的珍视。

    “他体内的余毒已经清除,能不能醒来只能看他自己了。可能三五日就会醒,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醒。你已等了两年,不后悔吗?”

    “不悔。他若一直不醒,我便陪他一辈子。”话语间目光都未移开半分。

    裴青不禁想起两年前的楚钰,那时他直言可保住一条命,醒来的几率不大。楚钰倒是一如当年。

    “当初名满江湖的楚大侠也有了牵挂啊。”

    面对裴青的调侃,楚钰并未否认。裴青也拿起药碗转身离开,世间难得有情人啊。

    待到屋内又静下来,楚钰开始缓缓地在林煦耳边讲起些日常琐事,尽管无人回应。末了,低沉的嗓音呢喃着一句“阿煦,我好想你”,不知那人是否听到了他的心意。

    空闲时又将林煦的近况给杨清风去了信,想必不出几日这人就会赶来看望师弟。期间有位故人来访,扰乱了楚钰的思绪。

    “那天策府的小将士又来了,你还是不见?”两年里,每隔一段时间那位小将士就会来找楚钰,一直被拒而不见,裴大夫又当起了传话人。

   “不见,让他回去吧”

    “他带了些东西来,要收下吗?”

    楚钰沉默半晌才点头道:“收下吧。”

    他心中明了那些东西不是带给自己的,每当看着昏睡的林煦,他实在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面对那人。

    “阿煦,今日洛文来了。我没有让他见你,你会不会生气?当初若是没有救他,你就不会这样……我真的后悔了……”说到这里楚钰话音渐弱,尘封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。

    当林煦和小小的洛文被尸人包围时,那个赶蛤蟆都害怕的少年却让他先救洛文,他同意了。放开了少年的手,转身离去时他不敢看林煦的眼睛,怕里头再没有了光。数日后在红衣教找到林煦时,他被当成了试药的药人,只因他是相知弟子,毫无还手之力。

    想到这里,楚钰的手便止不住地发抖,他甚至忘了怎样带林煦离开的。只有那种整个人如坠冰窖、被人用力攥紧了心的感觉到现在依旧清晰。那是他忘不掉也不敢忘的、日日夜里的梦魇。

    唯有握紧眼前的人,感受到那温热的体温时,才能平复楚钰的惶恐不安。而垂眸的他,并没有注意到,一直昏睡的林煦眼睫竟微微颤动着。

    林煦只觉得头脑阵阵发昏,连睁眼也倍感无力,无论怎样都寻不到一丝光亮。那种身处炼狱的感觉紧密围绕着他,身子竟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。紧接着传来飘忽不定的声音,仿佛有人在唤他“阿煦”。这声音将他从恐惧的深渊中拉出来,他想见见这人。

    等林煦勉强睁开双眼,却感到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,让他看不清此人的面容。

    楚钰仍有些怔愣,掌心被睫毛轻扫过的触感提醒着他,林煦真的醒了。所有的思念在这一刻有了回应。楚钰强忍着眼眶的酸意,将林煦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,确认挡住窗外的日光后才缓缓放下手。纵有千言万语凝聚心间,真正等到这一刻,却又一时无语凝噎。

    熟悉的气息让林煦一下就认出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,他知道楚钰一定会救出他的。

    “钰哥……”微弱的气音让他心里一慌。

   “阿煦,你昏迷了两年之久,嗓子慢慢就会恢复的,别怕。”楚钰及时安抚道。

    林煦闻言点了点头。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两年,一醒来便能见到楚钰让他不免有些欣喜,其余的他不敢多想。

    “如今我们在万花谷内,我去请裴大夫来给你把脉,阿煦等我回来,可好?”

    “好,我等你。”即使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,林煦也想努力回应他。

   楚钰又把被子给人仔细盖好,才起身离去,只是脚步有些凌乱。林煦躺了片刻便觉得眼皮越来越重,止不住的困意让他分辨不清是谁在说话。隐约传来“不能习武”“弱于常人”几个词,然而来不及细想就已沉沉睡去。

    不过几日,林煦已恢复了许多,能自己下地行走了。这让他松了一口气,对于整日被楚钰抱着,他着实有些紧张。毕竟那是自己倾慕之人。

    铜镜里映着两人的身影,楚钰正专注地为林煦梳发。将发冠摆正,再以桃花簪固定,一双杏眸平添几分稚气,一如年少时。

    “这样可好?”

    耳边温热的气息让林煦险些软倒在楚钰怀里,整个人如同被卸了力气一般。

    “钰哥梳的自然是好的。”

    此刻两人离得极近,皆是嘴角带笑,倒像是在耳鬓厮磨。杨清风一来便看见两人这样亲密无间的画面,虽觉得不妥倒也没说什么,左右两人从小就亲近。这会儿只拉着林煦一阵关心。

    “脸色红润了许多,这两年楚钰倒是将你照料得不错。”

    “师兄你是说……两年里皆是钰哥在照顾我?”林煦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师兄,他从未想过楚钰会抛下一切,守着他这个可能永远不会醒的人。

    “是啊,我想来照顾你,他还不肯,非得自己守着。”杨清风很是理解楚钰的患得患失,当年他见到楚钰救出小师弟时,险些认不出好友,整个人像是浴血而来的恶鬼。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君子端方的样子。

    “如今你醒了,我们也算是安心了。”

    杨清风此次来是接林煦回长歌门的,人已经醒了总不好继续叨扰裴大夫,临行前几人对裴青又是好一番道谢。林煦率先上了马车,杨清风转过身对楚钰低语了几句。

    “你这几年都未曾归家,小师弟已安然无恙,此次便回去看看吧。”

    楚钰点点头,随后登上马车。伴随着官道上的马蹄声,告别了万花谷。

    待到回了长歌,林煦才知道楚钰已经回家了,难免有几分失落。一天下来总觉得少了什么,练字时亦静不下心。待反应过来,“楚钰”二字已落笔纸上。最终林煦还是将宣纸放到书的夹缝中收好。

    所谓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夜里,林煦当真梦见了所思之人,不过这可算不上好梦。洛道的经历不止是楚钰的梦魇,更是会伴随林煦一生的阴影。

   梦境里,楚钰又一次放开了他的手,昏黄的天空笼罩着他,四周白骨丛生,眼前的尸人正用那浑浊的眼珠盯着他,即使在梦里他依旧逃不过这一切。

    昏过去前他看见了一片红色的衣角,本以为会得救,却不想跌入了另一个地狱。试药的过程中,林煦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变化,思绪渐渐不再受自己控制,无法感应周围的事物,等待他的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小屋里变成一个怪物。

    梦的最后他也没等到一束光,一如惊醒后空荡荡的屋子。恐慌已让林煦喘不过气,他缩在床角努力抱紧自己,只有那里有一束透过窗纸的月光。手腕上已经被咬出清晰可见的血痕,疼痛才能告诉他,一切都过去了。

    次日,杨清风推门而入看见独坐了一夜的林煦时,着实吓了一跳。问发生了什么,只说做了噩梦。看小师弟神情恍惚的模样,他也不敢逼问。好在傍晚时分,楚钰赶了回来,听闻了林煦的异常便急忙向院内赶去。

   林煦没想到楚钰会回来,下意识将受伤的手腕往衣袖里藏了藏。然而他的师兄早在前一刻,就将他卖了个彻底。楚钰快步走过去,只看着他的伤口一言未发,神色冷峻得让林煦有些无措。

    “钰哥,伤口已经没事了。”

    “为什么要伤害自己?”楚钰的声音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。

    “我……”林煦如鲠在喉,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脆弱的一面。还未等他想好,楚钰就用双手捧起他的脸颊,让两人视线交汇,眸子里映照着彼此的身影。

    “是我不好,让阿煦独自一人。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,不要伤害自己了,答应我好吗?”

    林煦怎么也没想到楚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,不知不觉间已流下两行清泪。

    “你、你是什么意思?楚钰,你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?”颤抖的声线说到最后越来越弱。

    楚钰牵引着林煦的手,覆在自己心口处。

    “我很清楚,阿煦,我心悦你。不是愧疚作祟,是这里对你的真实反应,它在向你诉说我爱你。你愿意接受我吗?”楚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,与林煦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发汗,此刻他只能静候心上人的宣判。

    林煦已经晕里晕乎了,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有了回应。手心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有力的心跳,无比炙热。

    “我也心悦你啊,楚钰。很早很早就是了……”

    得到肯定的回答,楚钰高高悬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,他是如此幸运。林煦眼睫上挂着的泪珠被人轻柔地吻去,耳根一下染上绯红,含泪瞪着眼前的人,倒显得格外好欺负。

    “我楚钰定不负你。”

    余生漫长的岁月里,楚钰果真如他所言,无论身处何地、相隔多远,夜里都会赶回家中,从未让林煦独自一人。

    急促的敲门声扰乱了屋内格外缠绵的气氛,只见杨清风脸色算不上好看,冷冷地留下一句话就转身出门了。

    “楚钰,你过来一下,有事相商。”

    林煦不确定师兄有没有听见方才的对话,心中顿时慌乱起来。楚钰将人环抱着,一下一下地抚着背。

    “许是有要事找我罢了,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   虽说被安抚下来,但林煦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。果然,这边楚钰还未站定就被迎面打了一拳。别看杨清风是个读书人,力道着实不小。紧接着就听到他满含怒气的声音。

    “楚钰!我当你是至交才将小师弟托你照顾,你竟对他怀的是这般心思?!”

    拐了好友从小养大的师弟,楚钰自知理亏。

    “清风,我直到差点失去阿煦才明白自己的心意,如今能与阿煦心意相通,我绝不会放手的。”

    察觉楚钰提到“心意相通”时的情意和喜悦,杨清风只想一曲平沙落雁让他去湖里清醒清醒!

    “竟敢说我小师弟与你心意相通,简直不知羞耻!”

    楚钰决定闭嘴,不再去刺激暴怒中的杨清风,毕竟这是未来师兄。杨清风沉默半晌才稍稍冷静下来。

    “我把小师弟捡回来后,你便最护着他,我若早些察觉,定会早早断了你这心思!你可曾想过,要如何与伯父伯母交代?且裴大夫说小师弟寿数不长,终身不能再习武,你又能陪他多久?”

    杨清风说的每个字都重重敲打在楚钰心上。

    “我会让父母接受阿煦的,他不能习武那便我来护他。百年之后生既同衾,死亦同穴。”

    眼见楚钰毫不动摇,杨清风拂袖而去,决定从温软乖顺的小师弟入手。不料事与愿违,从未反驳过自己的林煦异常坚定。

    “师兄,我、我愿意和钰哥一起承担这些,我不怕。”

    面对小师弟湿漉漉的眼神,杨清风能怎么办,骂又舍不得骂。索性扔下一句“不管了”,然而私下又对楚钰好一番警告,扬言他若是欺负林煦,必定日日追杀他。

    自从被人提起见父母这事,楚钰便上了心,只有把林煦带回家才能安心。一切准备妥当后,就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
    起初自然是不顺利的,楚母直接闭门不见。她知道林煦是个温良如玉的性子,她做不到说些尖酸刻薄的话,只好选择不见。而楚父直接把自家孩子一顿教训,事后让林煦心疼了好久。

    在吃了数不清的闭门羹后,楚母终究是心软了,传信让二人今年除夕回家,算是对他们的事送了口。

   年关将至,青砖黛瓦被覆上白茫茫一片。林煦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煮着热茶,案上摆的是今日一早楚钰摘下的红梅,配上瓷白的瓶身甚是好看。

    门被推开发出一声轻响,来者迅速将门关好,隔绝了凛冽的寒风。楚钰把正扑腾的鸡放在角落。

   “娘非得让我带回来,说给你补补身子。洛文寄了信来,说今年在军中过了。”

   “辛苦你了。”林煦起身上前,替他将披风解下来放在一旁。

   “你且离我远些,以免寒气冻着你。”

    “就不”说罢还整个人窝进楚钰怀里。

    楚钰一向拿他没办法,只好运起内力驱散一身寒意,回抱着怀里的人。

    他们终是有了归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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